如果一個人做錯了一件事，那麽接下來該是什麽順序？

是先道歉，再用實際行動彌補，還是說做完了該做的，最後再加上一句道歉？

喬宇晟不知道。

在酒吧裏渾渾噩噩地醒過來，胃裏面翻江倒海，喬宇晟踉踉蹌蹌地跑去了洗手間，將昨夜的那些洋酒盡數傾吐在了馬桶中，他艱難地扶著鏡子站在洗手池前，用水沖洗著嘴角的汙穢。

水流嘩嘩的聲音在寂靜的早晨凸顯的格外突兀，喬宇晟扯下領帶，慢慢地走回到吧臺前，幾乎昨晚上所有值班的服務生都趴在桌子上睡著了，偌大的酒吧中就只剩下他一個顧客。

喬宇晟扶住額頭，頭痛欲裂，洋酒的後勁兒特別大，盡管已經吐光了，但是腦袋中的神經還是一抽一抽地疼。

昨晚，好像有誰來過了……喬宇晟努力地回憶，可是記不清了，他只隱約地記得有人請他喝酒，然後又發生了什麽事，一點兒印象都沒有。

“吱呀”一聲，門被推了開來，喬宇晟回過頭，擡起了手擋住刺眼的陽光，習慣了昏暗的眼睛遇到如此強烈的晨光，他閉緊了眼睛，半天才緩過來，等勉強適應了後，他驚訝地發現那個窈窕纖細的身影正逆著光站在酒吧的小木門旁，靜靜地看著自己。

“語菲？”喬宇晟試探地叫了一聲，慕語菲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，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。

“我就知道，你肯定在喝酒。”慕語菲從包包中掏出一瓶解酒的藥劑，擰開遞給喬宇晟，“在美國就是這個習慣，你一有不開心的事情，直接就跑到酒吧裏買醉。”

喬宇晟仰頭喝幹了瓶子中甜膩清涼的液體，定定地註視著慕語菲，“你……不生我的氣了？”

“怎麽可能。”慕語菲轉過身，徑自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，“你妹妹失蹤的那天晚上，你的所作所為，簡直幼稚到了極限。”可是盡管如此，慕語菲仍然不能就這樣拋下他，在美國的那段日子，如果沒有喬宇晟的話，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慕語菲，她是個明事理的人，但自己對喬宇晟的好，卻不知道他會不會誤解為其他的意思。

喬宇晟慢慢地坐到她身邊，想要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，可是最終還是放棄了，他盯著慕語菲沈靜的雙眸，語氣恢覆了往日的溫柔：“我知道，所以我錯了，所以我不可能再犯同一個錯誤惹你生氣，語菲，對不起。”

慕語菲搖了搖頭，“不要道歉，宇晟你要知道，在這個世界上，我最不想虧欠的人就是你。其實我也不該生你的氣，可是怎麽辦呢？在我心裏，你就像家人一樣，萬一你飆車出了什麽事，我怎麽辦？”他的道歉，她接受不起，她也沒資格接受。

家人……

喬宇晟再也沒有猶豫，一把握住了慕語菲的手，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她條件反射地一縮，“語菲你告訴我，你生我的氣，是不是因為慕景辰及時開車撞過來，而你在擔心他？”

慕語菲痛苦地閉上了眼，再次搖了搖頭，她沒有辦法告訴喬宇晟說他猜對了，說實話，慕景辰在那千鈞一發撞過來的那一刻，她的心都要停止了。如果慕景辰真的出了什麽事……慕語菲不敢想，也不知道，自己到底能不能原諒喬宇晟。

所以這個問題，她只能搖頭，顫抖的睫毛間夾著心痛的眼神，如同一根根銀針一樣，紮得喬宇晟也跟著痛了起來，他的手上瞬間用力，一把拉起了慕語菲，在她驚訝的目光中將她摟入懷中，緊緊地，宛如一個重新看到了自己丟失多年的玩具的孩子一樣。

慕語菲掙紮，可是越是掙紮，喬宇晟就摟得越緊，她感受到了他的顫抖，便慢慢地安靜了下來，雙手安撫性地在他背上輕輕地拍打著，像是在安撫受了驚嚇的孩子。

……

酒吧的木窗外，一個孤獨的背影靜靜地靠在窗邊，只有幾根木柱的木窗根本沒有任何遮掩的作用，昏暗的酒吧中，兩個人相擁的身影非常清晰地映在了他的瞳孔中。

“總裁，還要繼續跟嗎？”

保鏢跟在身後，看著一動不動的老板，略有些為難。昨天早上總裁從醫院回來後處理了一些事情，然後便跟著從唐風鳴病房出來的慕語菲，一直跟到了現在，這都一天一宿了，可絲毫沒見他有任何實質性的行動。

慕景辰安靜地站在那裏看著兩人的身影，說：“如果你累了，那就回去吧。”

保鏢立刻閉上了嘴巴。

望著慕語菲那哀切的目光，慕景辰靠在窗邊的柱子上，如同一個拍照中的模特一樣，他渾身上下唯一動了動的地方就是睫毛，薄薄的唇輕輕地抿著，深邃的眼神凝固在酒吧中的女人身上，一動不動。

保鏢頭痛地摸了摸腦袋，總裁這個樣子已經很久了，一句話沒有，也看不出生氣還是開心，臉上的表情淡漠如水，跟一張白紙似的，什麽都沒有。

也不知道等了多久，從清凈的清晨到人流湧動的上班高峰，訓練有素的保鏢都覺得累了，慕景辰才緩緩地將靠在窗上的身子直起來，平靜地說：“走吧。”

保鏢拍了拍自己快要睡著的臉，好奇地往酒吧裏看了一眼，之間慕語菲和喬宇晟正聊著些什麽，看上去氣氛融洽得很。

慕景辰走到車子旁，對保鏢說：“你下班吧，我自己一個人回老宅就好。”說罷，也不等保鏢反對，引擎嗡嗡地開動，一眨眼的功夫，車子便已揚長而去，卷起一縷縷塵土的味道。

轉動方向盤，慕景辰將車子開向外環的方向，他需要速度來幫助自己的大腦清醒，於是一腳油門踩下去，車子呼嘯著飛馳上了高架橋。

語菲和喬宇晟……慕景辰淡淡地笑了，算了，有了慕少嚴，他們就是一家人，自己這個外人又有什麽資格再去在別人面前指手畫腳呢？只有沈默的份兒罷了。

沒關系，只要語菲開心就好。

窗外的風呼呼地灌了進來，慕景辰關上車窗，聽到了手機的響聲，他按下藍牙耳機，那邊卻傳來了很吵很雜的聲音。

“總裁！不好了！出大事了！”小唯驚慌失措的聲音猝不及防地沖進了耳朵，慕景辰平時最討厭這樣慌慌張張辦事的人，除了會手忙腳亂以外什麽都做不了，他皺緊了眉頭，沈著嗓音說道：“你冷靜一下，慢慢說，你這個樣子解決不了任何問題。”

小唯一邊躲著亂七八糟的記者，一邊用手捂著通話口，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在這樣吵雜的背景下能夠讓慕景辰捕捉得到，“一組照片和一個視頻被公布在網上了！現在慕氏集團全亂套了！”

慕景辰深吸了一口氣，告訴自己不要發火，“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清楚這個事情，什麽照片？什麽視頻？”

“是您五年前在游輪上和……和慕小姐的視頻！還有照片！全都公布了！”

“吱嘎”一聲，慕景辰一腳剎車狠狠地停在了路邊，輪胎所擦過的路面上，幾道恐怖的黑色橡膠清晰了當地印在了水泥路上，伴隨著裊裊升起的一股黑煙。

慕景辰雙手握緊了方向盤，一時之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，他的雙眼被無限放大，瞳孔的深處，倒映著五年前那個他死都不想再回憶的噩夢。

那個清晨，看到身邊的人是語菲那張純凈美好的面容，他閉上眼睛裝作還在熟睡，不想面對那個美好的女孩子。

那個游輪，他強迫自己摟著夏晴雪的腰，對著周圍的嘉賓們慢慢地公布，自己即將迎娶夏家千金夏晴雪。

那個黃昏，在江邊的古堡前，語菲拽著自己的衣服，苦苦哀求，淚水淌了滿臉，可他卻冷冷地將背影留給她，白鴿撲棱撲棱地起飛，留下了一片痛苦的空白。

那個淩晨，他接到短信，整個A城讓他翻了個底朝天，可最後自己握在手裏的，卻只是一個從江中打撈上來的已經面目全非的手機。

而那個自己珍藏在心頭的女孩子，五年的時間，一去沒有回音。

現在，她回來了，脫胎換骨，精致的面容上褪去了青澀，一顰一笑間，皆是職場熟女的風情萬種。

失而覆得的欣喜和愧疚感差點兒席卷了他的理智，他反反覆覆地思索，自己到底應該怎麽做，才能不再傷害她。最後他做出了決定，將自己隱藏在陰影中，保護好她的孩子，保護好她。

可是現在呢？現在成了什麽樣子？

“總裁？總裁？”小唯快要哭出來的聲音將慕景辰拉回了現實，他看到了自己方向盤上的雙手正在劇烈地痙攣著，“總裁我們該怎麽辦？現在慕家集團的股東們要求退股賠償，投資方們已經快要打爆電話了，全部要求撤資！”

“你現在立刻封鎖慕家，所有記者媒體全部擋在外面，告訴他們，有什麽事情沖我來就好，不要去騷擾慕語菲！”慕景辰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，小唯哭著掛斷了電話，跑進了早已經亂成一鍋粥的新聞部。

慕語菲……

剎那間，一股十分不好的預感如同鬼魅一樣，慢慢地、諂笑地爬上了慕景辰的全身，一陣惡寒襲來，他暗罵一句，一個狠狠的掉頭，車子朝著酒吧疾馳了回去。

語菲，這一回，你不能有事，我不允許你有事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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